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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/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晨枫】
11月25日，美国海军部长宣布，“星座”级护卫舰计划下马，已经在建的两艘继续，其余的直接取消。
“星座”号在美国海军史上有着显赫的位置。第一艘“星座”号建造于1797年，由华盛顿总统亲自命名，是美国海军最早的6艘护卫舰之一。不仅比当时欧洲的主流护卫舰更大、火力更强，也在征剿北非海盗的战斗里建功立业。
第四艘“星座”号是“小鹰”级航母的二号舰，昵称“康妮”，在越南战争中作为第七舰队的主力，常年在北部湾和越南沿海执行战斗任务。911事件发生时，“星座”号已撤出战斗序列，正按照海军传统载着家属兜风，准备开往圣地亚哥退役。虽然当时有立刻返航珍珠港的想法，但最终还是按计划抵达圣地亚哥，立刻恢复战斗状态，赶赴中东参加第二次伊拉克战争，并于次年春天返回美国功成身退。
第五艘“星座”则是在建的“星座”级护卫舰首舰。但这一次，星座陨落了，留给美国海军的不是辉煌，而是伤心。
不得不说，美国海军也遇上了流年不利。冷战结束后虽打了几场轻松的胜仗，但在装备发展上没有一件事做对。有句老话说：通往地狱的路都是好心铺成的；另一句是恶魔都在细节之中。冷战后美国海军的舰船设计史，正是这两句话最好的注解。
冷战结束时，美国海军面临两个大问题：
苏联威胁消失了，中国威胁仍在地平线下，高端舰队构成显得奢侈。
大战威胁消失，但世界警察的任务加重，舰队数量严重不足。
当时实际上是美国海军的黄金时代。拥有13艘航母，其中6艘核动力“尼米兹”级已建成，还有4艘在建或规划中，1艘核动力“企业”级仍服役。5艘常规动力航母也具备强大战力，其中一艘专门作为训练航母使用。
此外，27艘“提康德罗加”级巡洋舰代表世界最高水平，前5艘装备Mk26双联装倾斜发射系统，后22艘配备Mk41垂直发射系统，搭载AN/SPY-1相控阵雷达和先进作战指挥系统。十几艘“伯克”级驱逐舰已服役，未来30年将继续作为西方高端驱逐舰的标杆。
对“可预见”的对手而言，这些战舰能力过剩。但大战未现，小战频发，美国海军急需大量低成本、多用途舰艇在全球执行警察任务，防止“小蝇”变成“老虎”。“佩里”级护卫舰本来合适，但舰龄已高，开始退役。另外，海湾战争提醒了水雷战风险，美国海军需迅速补上这块短板。
随着时间推移，美国海军舰队老化及数量不足的问题进一步显现。相比之下，中国海军快速壮大，使这一问题尖锐，重建舰队数量成为头等大事。在此背景下，“星座”级护卫舰计划应运而生。
为了避免技术上好高骛远与定位上轻敌冒进，“星座”级护卫舰从一开始就确定了“货架技术”的基本原则，定位回归传统护卫舰。美国海军最终选择了以法意FREMM级（欧洲多用途护卫舰）护卫舰意大利版为基础，启动“星座”级计划。首批预计建造20艘，由马利内特船厂负责，其母公司芬坎蒂尼正是意大利FREMM级建造承建商。美国海军原计划总数可达30至40艘。
这也是美国军购改革年代，力图通过采用成熟技术、迅速开工、批量建造来降低成本。
“货架技术”成熟度高，FREMM级已经服役，显著降低了风险和成本。
快速开工可避免设计要求与技术标准在长时间内攀升，导致反复修改、工期拖延和成本上涨。如今技术发展快速，尤其中国军力快速崛起，舰队建设无法等待漫长设计周期。
批量建造不仅是计划，更需要落实“多年批量订购”合同。批量采购降低风险，鼓励承建方增加投资和产能。F-35项目早期小批量生产带来边造边改但成本居高不下，改为多年批量合同后显著降低单价。
这些教训促成新措施，但美国海军仍在无意中踩坑——虽未正面踩，但仍走向“星座”级失败。
作为大国海军，“星座”级护卫舰必须能加入航母战斗群或由巡洋舰、大驱率领的水面战斗群，承担编队护航任务，具备高水准防空和网络化作战能力，而非仅能独立作业和巡逻。
“星座”级需配备“宙斯盾”基线10型作战系统，包括AN/SPY-6相控阵雷达和32管Mk41垂直发射系统。动力采用柴燃电联合系统（CODLAG），通过柴油发电机驱动电动机实现巡航，燃气轮机通过离合器及耦合齿轮为加速提供动力。
意大利版FREMM及大部分法国FREMM垂发管数为16管“席尔瓦”型，法国两艘防空型FREMM（“阿尔萨斯”号和“洛林”号）则配备32管“席尔瓦”。Mk41垂发管大于“席尔瓦”，且更重。更大的改动出现在雷达系统上。意大利FREMM装备的是MFRA主动相控阵雷达，体积小巧、安装于桅杆顶端，视野优良，但功率和探测距离有限。而“星座”级采用AN/SPY-6主动相控阵雷达，阵面体积和重量都大幅增加，功率及探测距离显著提升。鉴于尺寸限制，雷达仅装设三面，与“伯克”级类似，以降低成本和功耗。
动力系统方面，意大利FREMM同样采用CODLAG，使用通用电气LM2500+G4燃气轮机，搭载两台功率为2.5MW的Jeumont电动机；“星座”级则使用两台3.4MW的INDAR电动机。柴油机方面，意大利FREMM使用4台2.8MW的Isotta Fraschini发动机，“星座”级改用4台3MW的劳斯莱斯-MTU柴油机。
由于美国海军全球作战需求，对适航性和损管标准要求高于地中海及北大西洋活动的法国、意大利海军。此外，公制与英制转换的细节问题也带来若干挑战。
虽然这些修改单项看似不大，合计却导致吨位增加约10%，造价从初始10亿美元飙升至14亿美元。原本预期“星座”级与FREMM的共同性可达85%，后跌至不足15%，造成最初估价大幅偏离。
最致命的问题在于设计未完成即开工。若仅有少数细节待完善，提前开工尚可接受，但美国海军对设计完成度估计严重乐观。
2022年开建时，美国海军自称设计完成度达88%。然而2024年5月，美国政府问责署报告指出，这一评估方式“重量多于质量”，至少有340份关键设计文件未完成。
设计文件涵盖功能设计及具体设计多个环节，重要性不一。功能级涵盖基本战术需求，如雷达性能要求；具体级涉及电力系统布局、推进电动机电路等更为细致的设计。
例如，缺失一份接线图与缺失天线阵尺寸、重量、电力详细要求，影响截然不同。设计文件数量达万余份，8800份完成对应“88%”完成率，却掩盖了关键细节遗漏的严重性。
按流程，功能设计由海军制定，具体设计由承建方完成，双方互动推进，海军对具体设计持最终审批权。
美国海军后来修正设计完成度计算方法，将“星座”号设计完成度调整为70%，但这发生在开工两年后。现如今，该舰建造完成度仅12%，与设计完成度低直接挂钩。2025年5月，芬坎蒂尼仍抱怨海军未冻结最终功能设计。
自“星座”号开工至今，中国054B护卫舰已交付两艘。中国同样基于“货架设计”大幅改进，若按054A建造速度，预计8至10艘早已服役。
民船建造周期约73周，军舰上层建筑更复杂，约64至55周。12%完工率可推测仅完成船舯部或机舱分段成型。
此外，“星座”级CODLAG系统至今未完成陆地试验。虽结构未大变，燃气轮机保持不变，离合器无须更换，但发电机、柴油机变更明显，齿轮箱调整，控制系统与软硬件也完全改成美标系统。
此类大幅改动必须通过陆地联调验证，缺之则须装舰后实海试“开盲盒”。作为承建方，要求豁免性能保障及保修责任合情合理；海军方面要求相应责任落实亦合乎逻辑，最终难免扯皮。
对工期影响仍待解密，但FREMM改造到“星座”级的全身拆装导致整体性能不如部分之和。设计反复修订带来返工风险及建造顺序混乱。“等图纸”的时间消耗在三年后仅完成12%建造上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美国海军为抢进度及保障规模，早早锁定多年批量订购合同。虽然“星座”号（FFG-62）和“国会”号（FFG-63）进展缓慢，但已开工。后续“切萨皮克”号（FFG-64）、“拉法耶特”号（FFG-65）、“哈密尔顿”号（FFG-66）、“加尔维茨”号（FFG-67）、“小埃弗莱特·阿尔瓦莱茨”号（FFG-68）及“乔伊·布莱特-汉科克”号（FFG-69）均已列入计划并获命名和舷号，但尚未开工。芬坎蒂尼及马利内特船厂已相应扩充设施与人力。
如今计划被叫停，仅“星座”号和“国会”号继续建造，其余取消。美国海军强调无违约罚款，同时正与承建方协作，通过未来项目（可能为海军陆战队跳岛作战中型登陆舰，即两栖基地舰）确保就业及造船工业基础稳定。
“星座”级下马，现有两艘完工时间亦不再重要，但美国海军舰队数量不足的问题仍无解。以造价22亿美元的“伯克III”级或仍在计划、造价估计达44亿美元的DDG(X)下一代驱逐舰代替是不现实的。
美国目前计划通过无人舰执行常规海上存在任务，而海上存在正是“星座”级除舰队作战外的主要职责。但无人舰短期内难以完全替代有人舰船。
因常见目标识别与自主作战技术问题，无人舰在遇损后需有人舰维修方能复活。无人舰高度依赖数据链，高强度电磁环境下作战及安全风险大，设备一旦被俘风险难以估量。
在非战时海上巡逻中，若遇疑似不服从控制的有人船，无人舰无法派员制止，且如不允许直接击沉，则束手无策。无人舰同样无法执行登岛、登岸之类需人员介入的任务。
无人舰吨位较小以保持低成本，限制了燃油与弹药容量，战斗力和实用价值受限。虽然适合侦察和监视，但用于执法或海战则缺乏效能。
中国海军已成为美国海军无疑的最主要对手，中国造船能力是美国的230倍，舰艇数量远超美国。虽然美国单舰吨位占优，但无法及时现身关键海域，实际战局已失半数优势。
“星座”级护卫舰本是应对这一态势的产物，但因美国海军自身失误夭折。未来走势？只能“凉拌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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